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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古香] 【绣屏缘】作者:【清】苏庵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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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五回 丑儿郎强占家资 巧媒婆冤遭吊打

  此回不用引子,恐看者徒视为馀文,则诗词可废也。不知诗句之中,尽有许
多意思,深心者自能辨之。今此回前无言可咏。偶得半对,录呈天下才人。如对
得出,便称绣屏知己:红拂长垂,红线红儿,擎出付红娘。

  赵员外自从把钱金两人,问成冤罪,解京定夺,将次半年。每日家中,夫妇
二日,持斋念佛。自己道是老年衰倦,又兼哀怨之馀,精神消弱,料想今生不能
够生男育女。通房侍婢虽则一片熟田,他也无心耕种。只将本分家私,修桥造路,
施舍贫乏,为作福之地。思想子孙之事,惟有慨叹一番。

    说道:「我的儿子,何等才貌,如今没了,自己若再生出来也未必中意,何
况图谋立嗣,望别人继续?看今世上的人,那见得有几个祭祖宗的极其诚敬?又
谁人看见做鬼的,必定要吃羹饭?便是这几根骨头,埋在土中,与付诸水火一般
消化,何须虑得?」只这念头,倒也乾净,全然不把继嗣之念重新提起。他的盛
族,住在钱塘的,也有几百丁,见员外立定主意,一时难好开口。

  忽一日,族中有几个恶薄的,算计道:「我家老大房的儿子,被钱神甫谋死。
可惜他这样好家私,无人承受。若是待员外天年以后,合族之中,那个是个忠厚
的?这些资财便分散了。如今也顾不得他要嗣不要嗣,只将一个儿子送进门去叫
他爹娘,怕他不认?」

  内中便有一个道:「我是近支,理应承继。」便唤自己儿子,叫做赵戍郎,
将他装个名色,乘员未死之先,挨身过去,挣住他家财,不被两个老人家施舍完
了。就是后日,族中有些说话,也好分他一分,决不做了白客。商量已定,便要
行将起来。

  那一日员外在家礼忏,一则荐度儿子,二则做些预修。满堂僧众,敲钟击鼓,
倒也热闹。尽斋鼎礼之时,外面走几个同族进来,也有是兄弟行的,也有是子侄
辈的,后面又随着一个短小的,便是赵戍郎。

  员外一见,不知什么缘故,迎接进厅,就在佛堂中生了。

  员外道:「今日老夫亲自礼忏荐亡,兄弟子侄,来得甚好,一同在此吃素饭。」

  族中道:「恭喜老伯近日越发清健。子侄辈在家思想起来,存亡之事,俱是
天数注定,不必十分悲苦。子侄辈恐怕老伯与伯母无人相伴,特省出这个儿子名
叫戍郎,着他住在家中,晨昏定省。小望老伯俯留,这是通族尽知的。」

  员外闻得些语,就如疟疾忽到,身上发寒发热,不觉怒气冲天,思量:「我
儿子死不多时,族内便埋这样分家私的脚地。倘若再过几年,老夫妇身无立锥矣。」

  只因心上怒极,倒冷笑道:「老夫自从儿子去后,提起子息一段,甚觉伤心。
待老夫死后,有些薄产,任凭分散。若在生一日,这话断然不愿提。」

  只见那个赵戍郎,不由分说,正像教熟的猢狲一般,只管作揖,口叫阿多。
又蓦然竟进他里面,抱住员外的老妪,又叫阿娘,倒把那老人家一吓。你道赵戍
郎怎生模样?有个《黄莺儿》为证:黑脸嵌深麻,发黄茅,眼白花,龟胸驼背真
难画。

  但闻得口中粪渣,更添着头上髻疤,鼻斜耳吊喉咙哑,生如蛙。

  癞皮搭脚,惯喜弄花蛇。

  员外走进后堂,见这一个恶物是来走去,心上愈加恼怒。便骂道:「你这个
蠢东西在我家做甚么?难道我没有儿子,要你这样烟薰落水鬼来继嗣不成了你可
速速出去,不要在此缠扰。」

  那赵戍郎不惟不肯去,倒坐在中堂,要吃长吃短,气得员外手脚冰冷,便把
戍郎一堆,那戍郎跌在地上,大哭起来道:「我做得半日儿子,就将我这等乱打,
好生苦恼。」

  员外夫妇,被他一番搅扰,书斋也无心收拾,外边和尚,饿了半日。员外走
出,对族人道:「承继二字,断断不能。且待老夫死后,再作理会。」

  原来这些族人,做成圈套,不怕员外不从,说道:「老伯不消发怒。但凡人
家族谊,那个肯在祖宗面上让一分情面的?偶然有隙可乘,嫡亲兄弟,也要使些
计较,何况远房支庶,肯替你出力?我家的戍郎,相貌也看得过,送与老伯看守
家财,实是好意思,为何倒发起怒来?如今子侄辈,暂且告别,权留这戍郎打话。」

  员外一把拖住道:「别样也还耐得,第一,这个戍郎,再留不得的。」

  正喧嚷间,忽闻大门之外,一夥人带着器械,乱打进来,大声喊叫,直打到
厅上佛前,把和尚的钟鼓打得粉碎。和尚忍了肚饥,各各奔窜。

  员外想道:「白日里决非强盗,必是那些恶族打听我不肯立嗣,就来乘势抢
我家私。」

  心上又气又吓,便望里头走进,急急躲在别处。停了一刻,只听得外边大喊
道:「快萌赵老爷出来,我们不是别个,是京里报子,特来报状元的。速速出来,
打发赏赐。」

  员外不知所以,思量道:「我家并无人考试,就是族中有读书的,也不闻府
县升荐,怎么骤然说起报状元?这定是族人,恐怕我走了,假装这样胡乱的名色
骗我出去,好拖住我要分家财。」

  一家大小,个个吓呆。堂内那些和尚,虽是打碎钟鼓,躲在外边,闻得是报
状元的,知道与他无关,俱挨进来收拾经忏,怕又被人抢去,一发折本。渐渐走
到佛前,与报子打话。有几个本学的门斗,说出缘由,道的真是报状元,师父们
头上,不消吓出汗来,像个发潮的葫芦。和尚便望里面,传说京报之语。

  员外因和尚传话,道不是骗他,轻轻走到厅前,那粉红大照壁上,早已高贴
着报条一幅:

      捷报贵府老爷赵讳青心在京御前新试特恩钦赐状元

               京报某人

  报子见了赵员外先要一千两银子,做路中辛苦之费,其馀写赏票。员外问道:
「什么赵状元,怕不是我家,你们莫非报错了?」

  报子身边抄出三代籍贯,凿凿可据。

  员外迟疑未决,报子又拿出赵云客的家书,说道:「状元老爷前因有事到京,
亏得御史王爷极力扶助他。礼部报了名字,御笔亲题,特拔做状元的,怎么报错
了?」

  员外看了家书,才信道:「有这等事?我只道他死了,冤屈钱金两人。他却
原不曾死,倒在京中应试。别样虽不可信,那幅手札,明明说出来历,与这印子
是真实的。」

  少停一回,家人赵义来报员外道:「不惟我家官人中了状元,街上听得,连
钱金两家,俱在京中,中了进士。他两家报子,也报过了。」

  员外一发惊喜,便把些银子,打发京报。方才族内要立嗣的几个人,看见报
条,个个吓得面如死灰,连寻赵戍郎推拥归去,含羞忍耻,俱来请罪而散。

  赵员外回进里面,细读儿子家书,对夫人道:「儿子不死,就十分侥幸。况
兼中了状元,真是锦上添花。不想前日思量,正是一场痴梦。如今他的书上,别
项可缓,只头一件说速往扬州府前王御史家说亲。我儿子在京,已蒙御史许允,
这是缓不得的。」

  使着家人往外边唤一个精巧媒婆,星夜到扬州去。因王御史现任在京,家内
夫人作主,故此唤个媒婆,好到里头说话。家人承命,就往街上寻一媒婆,姓冯
叫六娘。因他姓冯,凡遇喜事,就逢着他,人都绰他叫喜相逢。那冯六娘生性尖
巧,言语便捷,一进后堂便有许多好话,员外与夫人大喜。先赏他些银子,又付
些盘费,迳到扬州府来说亲。

  却说玉环王小姐,自吴家忙乱之后,梅香细细报知。玉环追念绛英为了赵云
客,拚命出门,不知死在那里,终日忧忧郁郁,万转千回,懒下床褥。幸得孙蕙
娘在旁,时时劝解,不至如贾云华,淹淹一息。只道绛英已死,无可追踪,悲怨
之馀,吊诗二首:凭谁飞梦送情亲,遂水啼红花劫尘;

  荒草露寒堆碧月,空山日暮动青燐。

  渡头定有怜神女,画里曾无唤玉真;

  紫风不归仙洞杳,乱云惆怅泪沾襟。

  萧飒孤魂去不回,锦堂仍为美人开;

  砧声怎奈郎情唤,机绣须同妾命裁。

  镜里飞鸾终作对,表前归鹤为谁来;

  伤心留得山头月,不照朱明照夜台。

  玉环对蕙娘道:「绛英尚且如此,吾辈何以为情?前日若不遇着你,教我孤
身安能消遣得过?如今赵郎去后,青窵信杳,那姻缘两字,再不必提起了。但恐
云恋巫阳,终须销化,为可惜耳。」

  原来玉环的心性,细密难测。以前绛英在房,忧闷之中,还略略寻些欢喜。
自绛英分散后,连那一刻欢容,也消减了。

  忽一朝,闻得夫人堂上,有人来说亲。蕙娘潜去打听,见一媒婆,在夫人面
前说道:「老婢是冯六娘,奉钱塘赵太夫人之命,他家新状元有书寄赵太爷,道
状元在京,曾遇贵府王老爷,说及小姐亲事,蒙王老爷千金之诺,故此老婢敢来
说亲。」

  吴夫人道:「六娘来说,自然确当。只不知我家老爷,怎么不发个书来?若
近日京中有信到,也就是了。倘然无信,须差着一家人到京请问老爷,方好从命。」

  就吩咐侍从收拾酒饭与冯六娘吃,六娘闲辞浪语说了一回。蕙娘听见这话,
进房述与小姐得知。

  玉环道:「赵郎问罪,死生未卜,今日又有个状元来说亲事。我们两个如何
是好?」

  蕙娘无计可思,反恨那六娘花言巧语,顿生一计就与小姐商量。约了房中侍
女四五人,私到外边伺候。

  冯六娘吃了酒饭,辞别夫人,要到钱塘回覆赵员外。吴夫人又付些盘费。迳
自出来。被蕙娘候住,骗他道:「六娘不可轻去,我家夫人还有吩咐。六娘暂在
东园住宿一夜,明日领了夫人之命,方好回去。」

  六娘认以为真,便同蕙娘等齐到东园。园中冷静异常,无人稽察。蕙娘骗那
媒婆,引到《绿雪亭》中。四五个梅香,一齐拥进,对冯六娘道:「奉夫人严命,
我家小姐断不嫁远方别省去的,尽是你做媒婆的,偏要把状元势头来哄骗,好生
可恶。先着我们在东园,吊打一百,还要送官究治。」

  六娘道:「方才见夫人言语甚好,为何有这般说话?」

  梅香不由分诉,尽将六娘衣服脱得精光,高吊在《绿雪亭》中,只管乱打。

  六娘喊道:「不要乱打,我们做媒婆的,全靠一张嘴、一双脚在外边寻饭吃。
列位姐姐必定要打,须把下面的嘴,替了上面,上面的脚,替了下面。这也是媒
婆旧规,话得事成,嘴内吃酒,脚下赚钱。话事不成,手就当脚,嘴就是此道。
今日切不可打错了。」

  有《西江月》一首咏其事。

  只为状元情重,先教婆子来通;

  无端高吊竹亭中,打得满身青肿。

  口角唠叨无用,脚跟往复难容;

  今朝倒挂喜相逢,露出下边黑缝。

  蕙娘道:「且饶他这一次,你速速回去,不许再来缠扰小姐的姻事。决然不
成的,休得乱语。」

  冯六娘被梅香打了一顿,再不敢将攀亲二字,口中提起,但求脱身归去。倒
把身边盘费,送与梅香买放,空身出了东园,连夜回钱塘县去。

  蕙娘回到房中,述与小姐道:「虽则打了一顿,究竟未知后日如何?」

  小姐道:「蕙娘,你且暂时归家,为我访问新状元叫甚么名字,我们的痴想
莫非天缘凑合?赵郎在京,有些好处,也未可知?」

  蕙娘道:「小姐也说得是。」

  即日打点归家去,问哥哥孙虎,可晓得新状元的名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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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回 庆团圆全家合璧 争坐位满席连枝

  诗云:王帐重重锁去身,朝来依旧踏芳尘;

  曾经北里空凝睇,可有东施敢效颦。

  修竹舞烟梁苑晓,梨花如雪杜陵春;

  阿侯年少方娇艳,画出新妆故恼人。

  新状元同了郡主季苕,辞朝归觐,奉旨勒赐金莲彩烛一对,宫花锦缎四端,
为左右夫人成亲之礼。一时势焰薰天,在京百官各赋诗词奉贺。就是王御史衙门,
也因招了贵婿,添些荣耀。

  一路程途,起送夫马,竟望浙江而来。途中想道:「此番归去,先娶了王玉
环,即日恭请秦小姐素卿,吴小姐绛英,一同到家。至於孙蕙娘,既在王家,他
自然相随王小姐,决不走在别处去。这几个美人,虽是不曾奉旨迎娶,却倒是以
前的结发,亏他生死交情,真是深恩莫报,专待荣归,庆团圆之会。连日途中,
探知郡主季苕,性格温厚,十分可喜。只不知列位小姐,槁砧思念,腰带如何了?」
话分两头。

  却说玉环小姐,与蕙娘设计吊打媒婆,指望辞亲却聘,谁知这头亲事,倒是
前生注定,徒然把做媒的,冤枉一番。

  过了一日,蕙娘正要归家去访消息,京中忽地差人到家,呈上御史家书一封。
原来这书不比得钱塘的家信状元书札。因前附京报带来,不消数日,就到家里。
御史书扎,着家人送回,一样同日出京,路上来得迟了。所以玉环疑惑,把冯六
娘着些屈棒。

  那日见父亲音信,无非说许聘赵云客的话。家人又将赵云客亏了家主,脱他
徒罪,住在衙里念书得中榜首,细述夫人得知。

  玉环与蕙娘听得详细,暗地欢喜,巴不得冯六娘立刻再来择日行聘。

  那晓得冯六娘生性乖巧,偶然落网被梅香吊打,心上好生恼闷。挨过几日,
想道:「我喜相逢经了多少富贵人家,再不曾出丑,今番折本。若被旁人知觉,
一生就难出头说合亲事,只得收了气闷,再往赵家回覆。以后相机而行,图得花
红到手,方才偿我一段受累。」

  一迳走到赵家。那员外与夫人正想这门亲眷。过了数日,还不见冯六娘回报。
一见六娘,就问道:「亲事如何?怎么去了许多日子?」

  冯六娘道:「老婢一到扬州,承王家夫人极其见爱,接连留了数日,故此回
覆迟了。他说小姐亲事,自然从允,只要待他老爷有了家信就好择日行礼。」

  员外道:「六娘不知,前日吾家状元,又有一封信来说王家的亲事,也不消
待王老爷归家作主,他是奉旨招婿的。」

  便把入赘驸马,奉旨特置左右夫人的意思,与冯六娘说知。

  又道:「状元即日荣归,六娘今日先取些盘费,可速到扬州。待成亲之日,
重重赏赐。」

  六娘晓得这话,也不要盘缠,星夜又到扬州来见王夫人。六娘进门,自怨道:
「此番切不可到东园去了。既是状元奉旨招婿,我们做媒的,蓬上愈有风力。」

  竟进后堂见夫人重新把赵家说起。小姐房内几个梅香,见了六娘,各各暗笑。
六娘知是前番被他算计,定非夫人主意,也不将吊打之事提起。只说状元又有家
信,奉旨招亲的话。

  王夫人满口应承道:「前日我家老爷已经有书送来,说新状元亲事,是老爷
亲口评定,怎么六娘今日又说是奉圣旨?这话从何说起?」

  六娘道:「不瞒夫人说,其实状元先为韩驸马家招赘,因状元不敢背王老爷
的面约,后来礼部议奏,特置左右夫人,所以就奉了圣旨。」

  王夫人道:「这等说来,状元既赘驸马,吾家小姐便不是正妻了,这怎么使
得?」

  六娘道:「这个不妨。既是奉旨的,自然不把小姐落后。」

  夫人便依六娘,任从赵家择日行礼。玉环小姐在房,听见左右夫人的旨,对
蕙娘道:「赵郎的情意虽是笃切,又多了韩府这一番事,其觉不便。」

  蕙娘道:「事已如此,且待后日理会。」

  冯六娘往返两家,六礼三端,尽皆全备。不上一二月,攀亲的规矩都完结了。
赵云客自出京来,渐渐到家。员外先着家人,同了些亲戚,唤了大舡,远远迎接。

  次日早晨,泊舡城外,午时起马。旗锣鼓伞,炫耀里中。一进大门厅上,拜
谢北阙,转身参拜父母。韩季苕虽是郡主,一般也行了子妇之礼。又因初到家中,
宾客拜望,接连忙了数日。然后择日完那王家亲事。

  原来赵云客一段心情,始初只道佳人难得觅了一个同生同死,所以把功名富
贵都丢开了。谁想暂到广陵,渐渐的得陇望蜀。不上一载,恰凑着五朵瑙花。

  却又个个是恩情兼尽的,无分上下。思想奉旨招娶,上有左右夫人,难道秦
知县衙里这两位小姐他怎肯落於人后?如今先娶了王家,然后着人去候秦衙小姐,
那秦程书又是固执人,恐怕他有些说话。不若先去候他到来,安插了老秦夫妇,
方好把王家亲事做个结局。这却不在话下。

  且说秦知县自从上任,日日指望赵云客信息。忽闻外边报了状元,那是云客
名字,不觉喜出望外。

  又迟了几日,朝报内看见有韩驸马一本,又见部覆有王家亲事。心上疑疑惑
惑道:「不信赵云客一中状元,便有许多贵人攀亲。这也罢了,怎么赵云客本中,
全然不提起我的女儿,例说曾聘王氏?却也古怪,难道这个赵状元,不是前日的
赵云客不成?」连日疑心未定。

  忽一朝,把门皂隶,急急通报道:「新状元来报老爷!」

  一个知县衙门,见有状元来拜,满堂衙役手忙脚乱。秦程书火急出衙迎接,
却正是女婿赵云客。

  秦程书在内衙,殷勤叙旧。云客亲到里面,拜见奶奶。又见了素卿、绛英两
位小姐,方才说明京中期报上的事。

  程书道:「贤婿飞腾霄汉,老夫妇荣幸非常。但是前日偶见朝报,有贤婿另
赘韩驸马一段事,不知真假,请试言之。」

  云客道:「小婿今日,一来拜门请罪,二来告诉苦衷。小婿自别尊颜,叨蒙
圣恩首擢,意谓即归故里。不想遇着王御史,与韩驸马两家争议姻事。不由分剖,
礼部议覆,便奉圣旨招赘。小婿想起来,虽是奉了圣旨没奈何就婚,终不敢把两
位小姐相负,也曾与王御史韩驸马说明的了。幸喜郡主贤淑,全无忌心。今日请
过了罪,明日便候两位小姐归去,一同拜见父母。」

  程书道:「既有圣旨,也索罢了。只是贤婿归家,将两个小女安置得停当,
兔得老夫妇牵挂,这就是贤婿之恩了。」

  云客道:「这个自然不消挂怀。」

  程书与奶奶留云客吃了小饭,先送出衙。

  次日绝早,夫马轿伞,奉候秦衙小姐归家。绛英与素卿,本晓得王家小姐的
事,虽是添了个韩郡主,他两个自恃才貌,也不揣着。一同上轿出了衙里,竟往
赵家而来。

  赵云客先归到家,门上结彩张灯,专候秦衙小姐进门。素卿、绛英两位天仙,
归至赵家,家中大小,无不称羡。拜见员外夫妇后,郡土季苕出来相见。三人的
才貌,各自争妍。正是人中画人说得好:惟美爱美,惟才怜才。

  便相携手,一见如故,各各忻喜不题。

  却说王家小姐受聘之后,冯六娘往来说合,择下吉日。他是大家得达,又是
奉旨成亲,凡事十分齐整。先期几日,状元亲往扬州亲迎,牵羊担酒,热闹做一
团。到了正日,新人进门,花烛之期,自然富贵。随嫁的梅香侍女数十人,孙蕙
娘为第一。妆奁陈设,锦绣之外,更兼书史数千卷,文房异宝几十种,古琴二床,
西蜀逻逤檀木琵琶一面。云客点起御赐金莲彩烛,为合卺之荣。真个阆花瑶台,
不比尘凡下界。钧天广乐,备极繁华。

  第二日晨起,参见过了员外老夫妇。季苕郡主,同各位小姐齐来行礼相见。

  云客道:「今日行礼,虽是前后不同,一时难分上下,况兼郡主小姐而下,
还有一人。」

  因指着孙蕙娘道:「这也是未第持,在广陵受恩之人,原许他与正室一样看
待,今日也要说个明白。」

  赵员外老夫妇道:「吾儿才名冠世,各位媳妇又四德兼全,真是古??稀有
之遇。今日行礼,既是奉旨的自有明旨,受恩的不可忘恩,各位且不必分大小。」
连孙蕙娘五个,一齐并肩而立,行了礼,笙箫鼓乐,齐送入洞房,为团圆之会。

  玉环小姐进了内房,先与郡土季苕叙了寒温,又与小姐素卿问些来历,然后
对吴绛英道:「自从广陵分袂,音耗杳然。不想姐姐何以得遇良人,遂成合璧。」

  绛英道:「这虽是天缘凑合,也由人力使然。」就略把素卿提救,进京相遇
等事,述了一番。不惟列位小姐见为奇逢,就是满房侍儿,各各叹异。

  酒筵陈列,炮凤烹龙。杜工部丽人一篇,不足写其全美。李翰林清平三调,
未易尽其形容。赵云客首插宫花,身穿御锦,端坐於上。五位美人,齐立筵前。

  云客起身笑道:「各位夫人请坐。」

  只见五位相向而立,无言无语。云客又道:「夫人何以不坐?」

  季苕上前道:「今日喜筵本该就席,但是有句话未曾剖析,所以各位站立。」

  云客道:「夫人有何话说?不妨就此宣明。」

  季苕道:「各位虽是一体相看,然坐位必有上下。使越次无伦而唱随道,废
则良人伉俪之谓何,其敢自为后先也。」

  云客笑道:「这事将奈何,夫人当自相议处。」

  蕙娘先开口道:「论家声之重,贵不降微,言婚娶之条,先不让后。良人初
至广陵,未尝他射雀屏也。妾虽托质寒微,其乌能以下坐?」

  云客道:「蕙娘说的是。」

  吴绛英道:「坤贞效顺,节重而才轻。妇道多端,义严而文略。安江门外,
秦衙之内眷可徵也,伊谁肯降?」

  云客道:「吴小姐又说得是。」

  秦素卿道:「良人试思治,长误陷时诸夫人,能出手相挈乎?今日甫就鸾盟,
而遂分凤侣,妾又安能以自嘿?」

  云客道:「秦小姐责我以忘恩,理因然也,韩夫人其谓我何?」

  韩季苕道:「以君子之才,经箩永托恩深情重,固不专在仪文。今日诸夫人
各自为功,妾以何可妄议?但天语煌,煌诏从中、禁,良人当有以自处耳。」

  云客被四个美人,纷纷争长,一时有口难分,但把一双眼睛注看王家小姐如
何话说?玉环端静寡言,全无争意。但含笑道:「古语云:『山有末,工则度之,
宾有礼,主则择之。』今日虽非主宾,料君子自能量度。」

  云客手执玉环,沉思了半晌,忽然笑道:「有了有了,各位夫人,不必争执,
我自有设处。」

  不知赵云客怎样思量?就定了五个美人的坐次。试看下回,便知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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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回 六色盆胜色争春 五花楼停在飞晏

  诗云:同车到处喜骖鸾,花信撩人思未安;

  梦至动心谁惜死,情因种爱便成欢。

  屏间岂独莺离郑,枝上应知蝶姓韩;

  一片幽怀经画少,夜深灯烬照银盘。

  说这赵云客被五位美人,各争坐位,纷纷莫定。云客思想片时不觉笑道:
「今番良会,真是宿世奇缘,有些遇合。我不肖一生情重,上天之报有情,可谓
不薄。犹忆往时,独坐书帏,曾有一架屏风。那是古来至宝,中间列着三千粉黛,
旁边靠着十二栏杆,雕刻美人,妆成锦绣。

    忽一日,依然相对,感动情肠,夜间似梦非梦,看见众美人围床侍立,内中
捧出色子一盆,遍掷采胜者为主,更残云散,情不能持。自后流寓广陵,转栖都
下桃花深洞,无不牵怀。今日五位相看,况符前梦,昔年警报,良不虚矣。」

  又对玉环道:「就是前番遗落东园的一幅诗绢,也是那屏风中取出来的,小
姐可还在么?」

  玉环道:「这倒留好在此。我只道是有心写的,不想原是古玩。」

  云客遂命侍儿,老爷处取古屏风过来。只见四五个梅香,立刻抬着一架屏风,
张於房内。玉环等俱是博古通今的,且不暇争坐次,先要看这屏风。看见美女如
花,个个疏眉秀眼,各人细看一番。

  云客道:「今日坐位,就依那梦中所为。」

  叫侍儿捧着色盆,各位次第相掷,偶遇红多者,便应首席。蕙娘绛英等忻然
就掷。

  玉环想道:「难道我掷不出红,便该下坐不成,这不过是戏言,我且不掷,
看他掷个甚么?」

  吴绛英开手一掷,便掷了三个红,笑道:「虽非第一,也有第二的指望。」

  轮着蕙娘,也掷了三个红,素卿掷红四个。季苕掷红五个。

  众人笑道:「此番坐位,渐渐的有定局了。只是王小姐不肯掷色,如何是好?」

  云客道:「小姐不妨请试一掷,看怎么样?」

  玉环不得已,勉强把纤纤玉手拿着骰子,满房看掷色的有一二十个,簇拥席
间,道是已经有了五个红,也算难事了,不知王小姐可掷得出?

  只见玉环小姐不慌不忙,轻轻把骰子一掷。不掷尤可,掷了这一掷,满房不
觉大笑起来道:「这也诧异。」就是赵云客见了,也呆着半晌道:「不信天上缘
法有这样巧合的。」

  你道为何如此叹异?原来众美人轮掷,止有五个红。还是掷了几遍,方掷得
出。偏到玉环手里,就像那六个骰子皆有灵异的,一掷下去,便端端正正,摆着
六个红。

  云客恭身起立,亲移一把绣椅,摆在第一位道:「王小姐天上神仙,偶来下
界。首位无疑,其馀依次而坐。」

  玉环小姐第一位,季苕第二位,素卿第三位,绛英第四位,蕙娘第五位。

  坐定,鼓乐喧填,笙歌迭奏。云客欢然相聚,酣饮一回。是夜因玉环新婚,
云客鸳鸯同宿不题。

  却说玉环因掷色胜后,那四位美人,每事让他一分,居然是第一位夫人了。

  过了几日,云客想道:「我这身子始初,只为一点痴情,得到广陵。悲欢离
合无不备历,也不想美人情重,一至於斯。此后若把五个美人,只算世间俗见,
以夫妻相待,这便是庸流所为。倘然庸庸碌碌过了一生,日月如梭,空使才情绝
世的一段话文,付之流水,岂不可惜?」

  云客有了这个意思,就创一个见识:先着精巧家人,唤集土工木作,在别院
之中,起造一座大楼。房楼高五丈,上下三层。下一层为侍女栖息之地,中一层
为陈列酒筵之处,上一层为卧所。四围饰以锦绣,内中铺设奇珍异宝。器皿俱用
金玉沉香,珊瑚珠翠。楼下叠石如山,四面种植天下名花,一年艳开不绝。上照
楼前,照然如瑶台月殿。楼前题一大匾,名曰:「五花楼」。

  云客与五位美人,偃怠楼上,食则同食,卧则同卧。又造一架绣屏,图画自
己与五位美人之像,张设楼中。

  云客对五个美人道:「昔日梦中相遇,尽是历代国色。不想今日聚合相同,
岂非天使奇缘?今我图画,传之几千百世,也知道才貌兼全的,自然有情,有情
的自然有缘,有缘的自然有遇,有遇的自然有合。」

  每日傍晚,大开筵席,命侍儿折名花一枝,楼下击鼓,席上传花。花传至云
客手里,五位夫人递相敬酒。花传至五位,手里即以传花之次第,为床上取乐之
先后。

  那一日正值暮春天气,牡丹盛开,云客在外边陪过了员外与母亲的酒,迤衍
至「五花楼」来,已有一二分酒兴,见那玉环小姐与韩季苕,同在花前着围棋。

  云客道:「二位天仙下棋,肯容小子点眼否?」季苕笑道:「点得一眼,点
不得二眼。」

  玉环笑道:「这等说来,今晚那一局先让韩夫人做个对手。」

  玉环平日,举止端静,云客不敢轻易亵狎,忽闻先让之语,不觉兴致翩翩。

  说道:「小姐肯让季苕,小生偏不让小姐。」

  玉环始初,原未尝疏放,自到「五花楼」,与四位同眠同坐,就将云雨一事,
也不十分收敛了。

  玉环被云客搂住,正要脱身,适道绛英走来,笑道:「我与姐姐替完这一局
棋子罢。」

  云客见绛英成全其美,心中欢悦笑道:「有违姐姐代劳。」

  随即牵着玉环,迳往楼上去了。

  云客总是对玉环不敢轻亵,今日趁着玉环兴致,也就自比平时威风,更加放
荡了,两人即时宽衣解带,上了绣床,亲咂面舌,云客不禁春情,先抬起金莲,
觑定了玉关,提矢直下。

  玉环新婚未久,见云客势头太狠,就将纤手一把捻住道:「雅歌投壶,亦为
名将,何必严於攻击?」

  云客笑道:「正恐大耳儿,专望辕门射戟也。」

  口虽说话,那下边的不觉入妙起来。原来玉环的阴户,迥异凡流,别个妇人
纵使肥煖光香,接连合了几十次,便不能如初婚之紧凑,惟有玉环的妙物,一次
尽情交合,第二次上身,仍复如处子一般大,有如赵飞燕内视三日,肉肌盈满之
意。所以云客初进门时,未敢恣意,及至春情飘荡,渐渐顶住花心,不肯十分提
起。

  此时玉环口里,虽是他赋性闲雅,不喜闲辞浪语,然已微露些娇怯声气。

  云客见他会心微妙,便将金莲展开,安置两旁栏上,俯身搂定。谁知玉环之
物,还有一种异处,别人到高兴之时,淫水泛溢,声闻於外,大抵水多者易宽,
无水者易涉。至若玉环乾不枯涉,湿不乏溢,正像一团极滑极暖极软之物,裹住
元阳,进则分寸皆合,退则表里俱香,云客战酣情足,不用揩抹,玉户中忽觉浸
润起来,玉环香魂流荡,不胜娇喘,喉间齿颊,但闻困倦馀声。云客亦满身酥畅。

  两个龙盘龟伏,寝息片时。那知云客的本事,原自高强。遇别个相交,十次
中只丢得一二次。惟经了王夫人,便不能持守。只因玉环有异人之质,更兼妖艳
非常。云客精神,大半被他收服。只这一晚完事后,穿好了衣服,整容掠鬓,大
家携手下楼。

  不知四位夫人,在花前做甚么事?但见日色平西,晚妆明媚,群仙聚集,花
柳争妍。有绝句一首纪其事:从此风流别有名,情随春浪去难平;

  遥知小阁还斜照,更倚朱栏待月明。

  云客下楼,绛英早已与季苕着两三局棋子,又与秦素卿斗茶去了。孙蕙娘斜
倚花栏,看侍儿整治晚宴。当晚席上传花,大开筵席。五位夫人,重整新妆,名
花倾国,两相照映。

  楼下笙歌迭奏,钧天广乐,缭绕动心。云客满举金杯,笑对玉环道:「久闻
小姐高才,一向未曾面试,令夕传花绮席,可能赐教一诗,为竟席之欢?」

  玉环道:「列位方才情绝世,宁独首推一人?」

  季苕与素卿较逊玉环,虽则因云客推奖,他两人乘此机会把玉环的才调,考
较一番。若果然高作,不枉让他做个第一。

  云客道:「人生在世,不过一点真情相聚,求小姐请了。」

  玉环因念道:「丛艳对花怜妾妒,风回舞蝶斗身轻。」

  云客讽咏此诗,乃是一首回文,十分赞叹。季苕等四个美人,共相称诵道:
「夫人天才俊逸,自非吾辈所及,能不令人心服?闻得古人有以诗为歌者,如
《清平调》之类,何不被之管弦,以志一时之盛?」

  云客就唤梅香把这幅诗,粘在绣屏之上。自己执了檀板,长歌此诗,前后回
覆数四。

  玉环弹西蜀琵琶,季苕吹绀色媚玉箫,素卿绛英,各执弦管,蕙娘吹凤笙。
歌声妩媚,馀音缭绕。满院侍儿,闻之无不心醉。

  酒阑歌散,月色荧荧,云客携了五美,走到第三层楼上来。要知春兴如何,
少刻上床便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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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八回 擅风流勇冠千军 谈色量妙开万古

  诗云:十年流落倦相如,雨散云愁梦亦虚;

  今日更裁婀娜赋,再生应种断肠书。

  心情漠漠凭香篆,往事纷纷傍绮梳;

  莫讶天台无旧路,骖鸾是处有同车。

  话说五个美人,簇拥云客走上楼来。十瓣香莲,忻忻相向。云客卸下衣裳,
正如丈八刚矛,交锋对敌。那些藤牌刀手,一个个滚将上来,你道怎生发付?

  原来云客在京时,於驸马府中,得一种秘药,乃是大内传出来的,叫做缓催
花信丹。形如大豆,将百花香露调搽用服。每夜只用一丸,可以通宵不倦。更兼
一种异味,如西域所贡瑞龙腊香。搽过后,至完事之时,满身汗出,香气馥郁。
其汗沾湿衾衫,香气数日不散。云客的本事,原自骁勇,又兼得此奇药,随你五
个美人,横冲直撞,他竟毫不揣着。

  当夜齐上绣床,正值一轮明月,照到床中光明如昼。云客把楼窗尽开,揭起
帐子,恍疑身在瑶台,与诸仙子相对。

  云客道:「今宵月下,须要各人取异标新,闹一胜会。」

  即从蕙娘起,每人先抽二百,凑成一千之数,做个见面礼,此后不拘常格,
直弄到东鸟高出为止。「

  孙蕙娘不待说完,就一手扯住云客,高抬双脚,露出粉装玉琢的一物出来。
云客提起元阳,在旁边一擦,早已被蕙娘耸身上凑,直插进去,乱颠起来,绛英
道:「蕙娘不要着忙,慢慢的数清二百,便当交卸候缺了。」

  蕙娘此时,正当高兴,不上几刻工夫,就过了一百有馀,云客见他一腔锐气,
就退得缓,进得急,将近二百,忽然顶住花心。蕙娘酥酥的叫道:「啊呀!啊呀!
此番正有些好处,可到二百之外,再加二百,不要就去交代。」

  绛英见他战声酣至,自己痒个不住,渐渐流出水来,上前扯住云客道:「数
用已过,怎么不交代?」

  不管蕙娘肯不肯,便硬扯下来。云客转身过去,未及凑合,绛英的舌尖,已
吐在云客口里了,只因绛英亲见军威,心上禁遏不住,腰下已衬得齐齐整整,专
待云客上身,他便尽情交合,紧紧抽得七八十。他的火性,到煞了一半,到二百,
不待别人催促,便道:「如今该再论两番。」

  那素卿的性子,比绛英略熬得几分,已经闻战两番,他即仰身候缺,云客急
欲完了各人见面礼,还要整顿军容,翻更阵势,立起身来,在季苕身上敲一下道:
「素卿的数目,烦季苕为我数一数。」

  韩秀苕正在床沿上与玉环小姐讲些闲话,也不来管云客,只得搂住素卿道:
「我为你紧紧抽送,你为我暗暗记着,不要过了限期,被他们鼓噪。」

  云客抽一抽,素卿凑一凑,可煞作怪,下面的声响正像与他叫清记数的一般,
始初抽一抽,他便响一响,到一百后,抽一抽便响几响,直响到完了,素卿也要
暂时歇息,竟自把帕揩抹。

  云客道:「如今轮着季苕,准备出战。」

  季苕会意,转身替代,因玉环晚间偏背了一席,所以轮他在后,云客把季苕
搂住香肩道:「见面礼来了,可即收进去。」

  季苕道:「礼是要收的,但当抹净些,不要把别家的力钱,与我字数。」

  云客又取香帕揩抹,然后与季苕对垒,那韩夫人的妙物,又是一样,起初稍
宽,见了此道,渐渐紧起来,若是尽根抽送,他便紧紧裹住,不放一些缝儿,还
有一种异趣,若是抽到好处,他却不要大抽,只要尽根顶住略略松动他里面,自
会含咂,所以云客会心微笑,虽是数限二百,到歇了四五次,得完局。

  以后轮着玉环,云客坐起身来,抱住玉环,相对而坐,下面两件东西,先已
凑得停妥了,云客对玉环道:「他们见面礼都已完了,只待你完了二百,就该翻
出好阵法来,不要拘着题目,如依疲秀才作文。只管依经傍注做去,全无意朱。」

  玉环道:「只要你题目出得好,不要说秀才,就是童生,也会做好做字,何
况状元之妻,才郎之妇乎!」

  云客道:「这等说来,也不必拘定二百了,就把这数凑成一个妙局。」

  云客仰身睡下,玉环坐在身上,那下面便直贯其中。

  玉环道:「这怎么意思?」

  云客道:「这叫做云犀射月图。」

  玉环道:「意思甚好,文字还不快畅。」

  就把身子略略动了一会,又将纤手抚摩一番,即俯身贴在云客身上。

  云客搂住道:「这局面取名叫舞燕窥巢。」

  玉环道:「名色甚好,但恐怕燕泥点污。」

  云客不肯放下,两人翻转侧睡。就把一只金莲扯到腰上,双手搂住,意味深
长,不可尽述,那时春兴大发,颇有短兵相接之色。

  云客道:「这叫做傍花扶柳之图,也算一个好势。」

  约莫停了数刻,云客放玉环睡正,爬上身来,并唤那绛英、蕙娘,大家帮衬,
扶住两脚,滚做一团。云客又搂着季苕、素卿,各人做些小意思,以便助兴。

  云客道:「这个势叫做戏蝶争花。」

  如此大闹一番,玉环星眼蒙蒙,云客知道他丢了,轻轻放下金莲,待他酣睡,
再整旗,与别个鏖战。

  是夜,五个美人个个争奇取胜。就是隔山取火,顺水推船之势,也看得平常,
不肯敷衍。一夜五更,个个翻些极奇极妙的作法,看看东方发亮,云客与五位美
人,一枕而睡。及至觉来,已是巳牌时候。

  云客道:「我们便几个俱是天上摘下来的,恰好配合得停当。每夜只图些好
势,切不可轻度过了。」

  看官,你道怎见得天上摘来,配合停当的话?但凡世上的人,色量大的,止
有一个妇人不能尽兴。就思扒墙挖壁,做些奸淫之事出来。若色量浅的,倒有了
几个妇人,一时对敌不过,随你药力资助,越助越疲,反为不美。只道春方是助
兴之物,不知有力量的,得了药力,正像有力气的。再加些搭膊衣甲,持了器械,
愈加威势。一个斯文小子,也叫他束了搭膊,披了衣甲,便弄得头昏脑闷起来。
所以春药这一事,只好助有量之人。

  只是世上人,同样一副本钱,为何量有大小?不知这个色量,其酒量财量气
量一般的。酒量人人晓得,那财量气量,就没人易明了。人类中有藏得财的,盈
千累万,藏在家中,一样吃饭着衣,知觉无有。若是藏不得的,偶然有了十两半
斤,就把银钱撒漫,面上带些骄矜之色,这是财量浅的了。至於气量,也是这等。

  古人一怒而安天下,淮阴侯屈於市井,而伸於三军,这俱是气量大。不比得
抚剑房视,专逞一朝之念的。由此推之,岂非色量之浅深,决有定数。赵云客四
量俱大,每事过人,所以做出来的事,偏比别人不同。

  人只道阴阳配合,自古以来,一定之理。不知如今世上的人尽是没有此道的。
怎么没有得?世上的人不叫做阳物,只叫做撒尿棍;不叫做阴物,只叫做种子窠。
惟有赵云客与五位美人这样,才叫得真正名色,其馀都不是。

  说话的,你差了。这个名色,是千古不易的。世上人一样有精有血,凑着一
处,自然有一番趣味。怎么只叫撒尿棍,种子窠。惟有赵家男女,才当得这个名
色?

  看官们,且静听在下有个切喻,说来便见明白。

  凡在世上的人,出了母胎,就有两只手,两只脚,共二十个指头,一些也不
差。为甚么打拳的把势走来,人人叫他有手脚的?又道是他的手脚好?难道只有
拳师的是个手脚,其馀都不是手脚?不知拳师的手,左盘右旋,运用得转,叫得
有手。别人的只好把他吃饭,但这叫做吃饭手,算不得真正有手。拳师的脚,左
飞右舞,运用得灵,才叫得有脚。别人的只好将他走路,但这叫做走路脚,算不
得真正有脚。

  如今的男女,夜间做了一处,也会扒上身来,干几遭事。原来上身的时节,
甚是高兴,及至完事后,各人转身,一觉睡去了。清早起身,只思做人家,干别
事,如此几番,腹内有些萌芽,非男即女。除了生男育女,便是撒尿。问他阴阳
交媾之理,全然不晓得。有时看几幅春工,反觉这等样子,做得不平顺。这岂不
是撒尿棍、种子窠,何尝晓得阴阳正理?

  说话的,不必细讲,我知道了。拳师有手有脚,但凡人个个习了打拳,就是
有手有脚的了。赵家男女,如此这般,但凡人个个看了这回小说,就该称这个名
色了。

  看官,不知这句话,又是说不去的事了。若是习得来,学得会,这样小说,
也不希罕。拳师的手脚,何从去寻饭吃,不知会打拳的,这副骨头这副气力,这
副身段,是天上带来的,世间岂能个个如此?倘若元气不足,或是手足娇嫩,力
气短少,一出手,便眼花撩乱,这就是打不得拳的作料。

    又只知凹进的是妇人,凸出的是男子,不知赵云客与五位美人,这副相貌、
这副心情、这副气质,也是天上带来的,世间岂能个个如此?倘若生得丑陋,或
是心性粗蠢,也要依了小说,行起事来,但见其恶,不见其妙。

  所以绣屏上的缘法,自然要做一番胜会,应个真正名色。赵云客自上「五花
楼」,便把此道看做第一件正经事,道是上天赋异於我,何等难得?今后随花逐
柳,听其自然,不惟负人间花月之场,抑且负上帝诞生之美。所以尽极欢娱,不
分昼夜,风花雪月,时时领略佳趣,一举一动。

    皆自己把丹青图画了,粘在「五花楼」绣屏之上。择其中尤美者,标题成帙,
为传世之宝。五位美人,更相唱和,弹琴读书,赋诗饮酒,时常把几幅美图,流
连展玩。若是要看赵家的结果,还在末回。

  若是要知几幅美图,但看下回,便见有词为证:词云:卖花声遍写落花图,
香绣横铺,凤颠鸾倒债谁扶;一段春情魂去也,偷问儿夫。

  娇怯是奴奴,休更支吾,亲亲热热满身酥;重把丹青描好处,才信欢娱。

  评:昔成都昭觉寺,克勤佛果禅师参见五祖,适部使者解印还蜀,祖举小艳
诗:「频呼小玉原无事,只要檀郎认得声」话,部使应诺。师因证祖,忽有省,
遽出,见鸡鸣鼓更,遂袖香人室,通所得,呈偈曰:「金鸭香销锦绣帏,笙歌丛
里醉扶归;少年一段风流事,只许佳人独自知。」祖喜,褊谓山中耆旧曰:「我
侍者参得禅也。」嗟呼!看小说之香艳,而能悟其旨意,有若如此者哉!

[ 本帖最后由 scofield1031 于 2011-7-12 21:54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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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九回 绣屏前粉黛成双 花楼上画图作对

            驻云飞效沈青门唾窗绒体

  昨夜飞云,暂向阳台宽绣裙。花照罗帏近,洒泛琼浆稳亲。箫史正留泰,多
娇聪俊。锦帐香浓,月透珠楼润,一半鲜明一半昏。

  《图一》以下同情榜抡元,种玉迷香总是缘。年少潘安面,锦绣陈思俦。仙
亭畔戏双鸳,百花开遍。满座琼姿,齐把金樽劝,一半长斛一半浅。〈云客〉

  《图二》白玉无瑕,一朵千金袭绛纱。羞比行云化,远效琼浆话。他梦里抱
琵琶,崔徽初画。粉黛馀香,绣得湘裙衩,一半题诗一半花。〈玉环〉

  《图三》罗幕双栖,镜掩迥鸾香暗低。归凤终成对,小燕添娇媚。奇花里定
佳期,全凭夫婿。今世良缘,前世红丝系,一半相思一半喜。〈季苕〉

  《图四》睡损红妆,风韵依稀似海棠。娇怯情初放,引动魂飘荡。郎曾记凤
求凰,银河相望。归梦同圆,始得图欢畅,一半清闲一半忙。〈素卿〉    

  《图五》暮雨温柔,蟾影分明照画楼。眉扫双蛾秀,鬓掠单蝉瘦。幽灯下更
风流,并肩携手。小篆香低,暂且松金扣,一半追欢一半羞。〈蕙娘〉

  《图六》凤韵难描,似水芙蓉初放稍。随苑花堆俏,楚岫云光耀。娇相会在
蓝桥,风流年少。这段姻缘,总是红鸾照,一半多情一半巧。〈绛英〉

  《图七》瑶岛仙娥,暂往人间附女萝。千尺情牵堕,五夜花相和。哥春酒醉
颜酡,倚楼同坐。两袖温香,绣下昭阳唾,一半遮藏一半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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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回 癞道人忽惊尘梦 风流害自入桃源

  诗云:一片飞霞化锦营,自非上圣敢忘情;

  移来小篆藏归凤,逗尽闲花记晓莺。

  才子始能怜菊耀,英雄犹得梦苕荣;

  绣屏往事添新谱,不是前缘莫浪评。

  赵云客自造「五花楼」,终日肆意欢娱,全不想着功名事业。家中殷富,自
足骄奢,把朝廷一应大事,托金钱两位,及王御史周旋。自己只说亲老无人侍养,
不肯入朝理事。朝廷几番辟召,他竟坚辞不出。

  光阴迅速,顷刻数年,四方多故,方隅一变。韩驸马托迹女儿,潜身草野。
王御史罢归故里,退处穷乡。钱金两人,各各闲散,当年英俊,大半消灭。赵云
客虽拥厚资,家络人足,只因时异势殊,倒把「功名」两字付之流水。时常黄冠
野服,同了韩驸马、秦程书、钱神甫、金子荣辈,浪游於名山胜水之间,并约了
王御史。便是吴绛英的大兄,也相约来,将以前的事,都消释了。大家赋诗饮酒,
为林下散人不题。

  却说姑苏有个癞皮道人,他原是积年野狐,前曾在广陵城中修炼,因云客吞
了他的丹,故此匿形改变。后来潜往洞庭,得遇吕祖师,追随数年,传授道术。
祖师阴戒,不许变女采阳,遂化道人。因见世运纷纷,要在下江繁华之地,为富
豪之家门上,建些奇功,辞了祖师,竟到姑苏而来,日逐街坊,行歌饮酒。

  众人不识,只见他满身癞皮,便顺口叫他做癞皮道人。那道人日里行歌乞食,
夜间不知睡在那里。有时身上奇臭,远远见之,无不掩鼻而过。他便仰身睡在街
中,将些乱草,堆积身上。停了数刻,翻身起来,便不臭了。那乱草倒有些香气。
街上的孩子,每遇他来,就各人拿了乱草,满头满面扑他,他亦不以为意。

  一日行到常州无锡县倪云林家,直入进去。那倪云林是江南豪富,又生性好
洁,偶然吃了午饭,走出厅来,看见癞皮道人,满身污秽,坐在厅上。他是好洁
净的,一见这模样,便不欢喜,问道:「你道人有何说,到我这里来?」

  癞皮道:「贫道别无他事,特到尊府来,要化白银三千两,干一件大正经,
又要即日付下。」

  倪云林道:「要银子不妨,只是你这个模样,我看了当不起。」

  就叫家人可与他些饭吃。家人拿了一碗饭,并带些素菜,与癞皮吃。道人吃
完,即从厅上撒尿出恭,十分不洁。云林见了,便欲呕吐,速叫家人扶他出去,
笑道:「从来这些和尚,仗了佛力,终日骗人斋僧造殿,然且一时堆聚起几百两
银子。你看这一个癞皮道人,就要化人三千银子,岂不可笑?」

  癞皮出门,长号数声而去。

  不隔半月倪家抄籍,家资数万,化为灰烬。云林被锁在坑厕上,不食而死。
道人自出了倪家,竟望浙江而来。闻得浙江富豪,首推赵云客家,便一迳到赵家
门首打坐,对门上人道:「速叫你家家主出来,俺道人自有话说。」

  家人见他身上丑恶,言语又甚放肆,倒也一吓。原来赵云客自中状元以后,
回家便吩咐管门人,不论天官润老,直至抄化乞儿,一概不许得罪半句。故此管
门人就与他里面通报。那时赵云客正在「五花楼」与五位夫人传花晚宴,忽闻此
语亦以为异,抽身出来,见那癞皮道人端坐门前。

  云客道:「道人何事?」

  癞皮道:「贫道有件大正经,特要与府上化白银三千两。贫道又不假借名色,
修桥造路,起殿设斋,不过有一桩心愿未完,所以要与居士化个缘法,望即慨允。」

  云客是个绝顶聪明,有根气的人,见道人言语放诞,就把他仔细一看,发起
疑心来,想道:「这是一个异人,必非无故要化银子。」

  便对他道:「道人,你要银子容易,你且在我里面去,吃了素饭再处。」

  原来云客叫道人进去吃饭,正要察他行径。那道人并不慌忙,大踏步竟进里
面来。走至内厅,身上忽然大臭。云客熬住了,陪他坐着。家人拿出素饭,道人
要云客奉陪,云客只得忍耐陪了。吃完了饭,一句也不讲话,只说要化三千银子。
云客叫家人在库房里取出六十大锭,摆在桌上。道人便脱下破衣,先将二十锭包
了,自己拿着。其馀四十锭,吩咐:「放好。待我再来取。」

  一迳出门走去。家大小,见之无不惊骇道:「为甚么把好好的银子,送与这
样一个癞皮道人?」

  只是云客作主,不好违拗。道人去了,一过半月影也不来,达那二千银子,
也不来取。云客终日疑心,对着五位美人虽则赋诗饮酒,一样取乐,然不比以前,
毫无芥蒂。连日又闻得某家豪富抄没殆尽,心内愈加惶惑。

  忽一日,癞皮道人又到门来。家人急急通报,云客即时出来,见了道人。道
人呵呵笑道:「居士诚实可喜。里面有静密内室,引贫道进去讲话。」

  云客领那道人,直走至「五花楼」来。道人同云客走到第三层上,唤开侍儿,
独自两个坐定。

  道人道:「居士少长豪门,名闻天下,功名富贵已造其极。别人要进一个学,
图之甚难,你便唾手中了鼎甲;别人要寻一个美女,十分难得,你便如花似玉的,
列着五位夫人;别人要挣几亩肥田,费许多经营,你便连疆千陌;别人要造几间
房子,也费好些气力,你便栋宇如云,又兼亲戚俱全,奢华无尽。只是日盈则昃,
月满则亏。四时之序,成功者退。

    倘过此数年,盛者不复增,而衰者且渐至,眼见朝露槿花,欲稍延片刻不可
得矣。况且世态纷更,事机不测。繁华之内,遂埋祸根。一旦上天忌盈,显微交
责,即欲草服黄冠,农夫没世且不可得,况长享富贵哉?前日所化白银一千,非
贫道自为己地,正与居士营一脱身之第耳。比来时势,自当别有一番振作,居士
宜及早回头。功名富贵,非君家长久之物,居士当速把家资散了,领着家眷,飘
然长往。」

  只这一番话,说得云客目定口呆,便道:「师父乃现在神仙,来救下官一家
之命,感恩不尽了。只是虽散家财,恐一时无安身之处,为之奈何?」

  道人道:「我见居士一片诚心,凡事旷达,真有仙风道骨。你只要立定主意,
贫道当领你到一处去。」

  便在桌上,拿一管笔,醮饱了墨,向楼旁粉壁之上,画两扇大门,一手扯住
云客道:「你先随我到一处去看看,若可容身,就当迁去。」

  只见那道人,把壁上画的两扇门,呀然一声,拽开了一扇,同着云客,挨身
进去。始初进了这门,还昏暗不辨,走过数十步,便豁然洞开。

  云客抬头一看,但见夹岸鲜花,带着一湾流水,转过小桥,一路烟霞泉石,
幽异非常。彩云连树,娇鸟啼花。慢慢走了一回,见一所屋宇。道人引那云客进
门,堂上名香古玩,照耀人目。更走至里面,朱栏曲曲,秀石层层,池边亭畔,
花木参差。内中陈设器皿,俱精洁非人世之物。

  云客问道:「这是什么所在?有那样好处。」

  道人道:「这所在叫做素谷,乃是小有洞天之分支,海外别岛也。北去二百
馀里,便是甘谷地方。谷中皆生枸杞菊花,根盘数百里。人居其中,寿至数百,
不复知有世间纷更之事。贫道特与居士觅得这个所在。」

  云客大喜,即与道人寻旧路而归,恰好出了洞门,仍在「五花楼」上。云客
於是相约道人,至一月后,共图避世之举,道人珍重而别。

  云客送了道人出门,回家便把积年所蓄,金银绢,五谷之类,各处赈济孤穷,
施舍贫乏。又将田产、屋宅、器皿变卖,俱分散与交游故旧、亲戚邻里乏不足者。
又与秦程书、韩驸马、王御史、金、钱、吴大辈,酣饮数日,吩咐各家俱寻别境,
潜遁终身。

  又着人到孙爱泉家,送些银子与他,养赡终身。安插停当,看看过了一月,
忽然密报,抄没富室,赵家亦在籍中。宴客与家大小,正值张煌无措,瞥见道人
驾舟而来,羽衣翩翩,全不是以前的癞皮了。云客一见,喜出望外。

  道人道:「居士患难临头,若非贫道有约,今夜便难脱身,如今宅内所存东
西,一毫也带不得,可速速起身。一应盘费,贫道一月之中处置停妥,不劳另自
费心。」

  云客即同了父母,携了五位夫人,家男女,约有数十人,单收拾屏风,与随
身宝玩,跟随道人一迳下船来。出了杭州界,泛海而南,飘荡数日,直抵素谷。
真个仙岛瑶池也,与尘世大相迥别。

  谷中走出几个庞眉老叟,与云客等相见皆熙熙 .问其年纪俱不晓得,但云:
「我谷中生来,从不知有死丧哭泣之事。」

  道人把云客全家,安置一所园亭,别了云客,骑鹤飘然而去。

  后来五位夫人,一般的生男育女。带去的家人,一样耕田凿井,安居乐业。
谷中造的琼花美酒,日与邻里老人,长歌纵饮,绝不提起世间俗事。原来这个所
在也不是什么仙境,那是盘古以来不通中国的一个别岛,留与仙风道骨之人避世
者也。

  苏庵曰:「男女之际,人之大欲存焉。如今做小说的,不过说些淫污之事,
后来便说一个报应。欲藉此一段话文,警戒庸俗。究竟看淫欲的,个个欢喜,及
至后来报应,毫不揣着。徒然把乱伦失节之事,教导世人。至於世上的一段真情
实意,反一笔抹煞,岂不可恨?我这回小说,却是真情中探讨出来,不是一味淫
欲。」

  要知世间不论茅檐草舍,与夫金屋玉堂,但生出个真正佳人,就该配个真正
才子。若是容貌有一分欠缺,才调有一分短少,便不消闲思乱想,请收拾起撒尿
棍,种子窠,再做别事。

  奉劝世人,各人把镜子照一照,腹中摸一摸,切不可装娇作态,为苏庵所耻。
还有一说:「玉皇上帝,件件通融,惟有『私情』两字,只许才子佳人做得,其
馀断断不容。」

  不信但看司马相如,偷了卓文君后,便陡然富贵起来。倘然才不及司马,貌
不如文君,后来必定不妥。何况丑陋女子,庸俗鄙夫,要思想风流事业,纵使天
公一时不来责罚自己,清夜思量也该惭愧死了。

  更有一个譬喻,人只看好花蝴蝶打雄,但觉其趣,不觉其恶;倘若一个毒蛇
壁虎打雄,人见之,就要处置死他。难道一般情窦,有两样看承的?正因妍各别,
好恶异同故也。

  有诗为证:折得名花自放歌,休将丑貌渡银河;

  上天缘法明如镜,照出人间种子窠。

  评:癞皮,仙而侠者也。於繁华之内,忽作蔡泽夺相之言,令人猛省。觉从
前种种艳丽,皆属空花,竟能高飞远举,无轮回果报之苦,非上智曷克臻此。要
知人世上,处处有个素谷,但须及早回头耳。若认作仙境,便非本旨。

  总评:看小说,如看一篇长文字,有起伏、有过递、有照应、有结局。倘前
后颠倒;或强生支节;或遗前失后;或借鬼怪以神其说,俱属牵强。此书头绪井
然,前后一贯。兼之行乎其所当行;止乎其所当止。至於引诗批语,皆有深意,
非若从来    坊刻,徒为衬贴而已。

  我愿世上看官,勿但观其事之新奇,词之藻丽,须从冷处着神,闲处作想,
才领会得其中佳趣。倘有看官,偶因坐板疮痛,不能静坐细观,使此部书中,未
窥全貌,有负作者言外之意,则坐板疮之为害不浅。有一应验良方,录呈於左:
松香、雄黄,等分研细末,用纸卷作条,菜油中浸透,点火滴下热油,俟冷,手
搽臀上,立愈。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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