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rostrcm 发表于 2008-5-3 20:24 全显示 1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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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洪文说:「我知道他干什么去了一一职称又开始评定,还不是为他那个编 审的名分儿给评审会的人说情去了!真窝囊,前年该评职称了,武坤当了主编, 把老头丢在一边;这次又要评了,却说老钟才当了主编,资历还欠些。和!」李 洪文说着就推倒了牌。这一和是庄上和,又接连和了三次,李洪文话就越发多, 不断地总结和牌的经验,又训斥苟大海不会下牌,怎么就让庄之蝶又碰吃了个八 万,再是反复提醒刀下见菜,谁也不许欠账。小方说:「李老师是输了嘴吸脸吊 的,赢了就成了话老婆!」李洪文说:「我现在成你们共同的敌人了,都嫉妒开 了。 赢牌也不见得是好事的,牌场上得意,情场上失意。嗨,对不起了,又一个 杠。「 从后边揭了一张,再打出一张。「饭稠了又有豆儿,可惜不是杠上开花。之 蝶呀,说一句你不爱听的话,老钟没评上编审,是吃了武坤的亏,可景雪荫偏偏 和武坤打得火热,这你得说说她了。庄之蝶自和了一炸一平外还再没有和牌,已 经借了苟大海三张票子,眼里看着牌,脑子里却尽是钟唯贤可怜巴巴的样子,他 想象不来几十年里老钟是怎样活过来的?听李洪文让他劝说景雪荫,就苦笑了:」 这是人家的自由,我凭什么说人家?老钟这么大年纪还天天盼女同学的信。 「李洪文说:」还有机密的!你去过他房子吗?他房子里放了许多补阳药,他是 和老婆分居了十几年,从不在一块同床共枕,也未见他和别人有什么瓜葛,我想 他现在突然吃这补阳药,一定是女同学给了他希望,盼望联系上能在晚年结婚, 好好享受一下人生的日子哩!「李洪文说着,突然大叫:」扣了!「梆地一声, 手中的牌在桌上一砸,偏巧牌竟砸断,一半从窗口飞出去。众人看时,他要扣的 牌是夹张两饼,手是独捏了一个成了一饼的半块牌。苟大海首先说:」哪里扣了? 夹张砌要两饼,你扣的是一饼!「李洪文说:」你没看见牌断了吗?」小方也说 :」 那我们不管,你手里是一饼,夹的是要两饼,不算自扣的!「李洪文就到窗 口去看飞去的那个饼,自然难以寻着,要大家付钱,苟大海、小方硬是不付,李 洪文便生气了。庄之蝶说:」不算这个自扣,你李洪文也是三归一了,你要他们 脱裤子当袄还债吗?」李洪文说:」你们这些人赖帐,那我就不请客了,权当把 钱发给你们自个去吃饭吧!「庄之蝶说:」不让你请客,我请了!「又借了苟大 海五十元钱,让小方叫老钟也一块去吃饭。小方去了,但老钟人不在宿舍,四个 人于是到大麦市街吃了灌汤包子,又到茶馆喝了几壶茶,天黑下来方才散了回家。 庄之蝶在路上想,今日输得这么惨,李洪文说牌场上得意,情场上失意。自己牌 场上这么臭,莫非情场上有了好事?立在那里发了一会呆,后悔。没有去找唐宛 儿。 心动着现在去吧,又觉得天色太晚,恐怕周敏也已在家,遂怏怏回双仁府来。 双仁府巷口,黑黝黝蹲着一个人,见庄之蝶过来,突然站起来吃喝:「破烂 一一承包破烂喽!」庄之蝶看清是那个说谣儿的老头,就笑着说:「天这般黑了, 你老还收什么破烂?」一个嗝胃里窜上一股酒气。老头并不理睬,拉了铁轱辘架 子车一边顺着大街走,一边倒独说独谣,竟又是一段谣儿:革命的小酒天天醉, 喝坏了党风喝伤了胃,喝得老婆背靠背,老婆告到纪检委员会,书记说:该喝的 不喝也不对。 领导干部的「四化」标准:「官化(话),套化(话),虚化(话),浮化 (话)」。 官场抓权的三大法宝:「利用枪杆子杀人——夺权,利用笔杆子治人——守 权,利用油嘴滑舌哄人——骗权」。 官场「做人」的法则:「拿上原则害人,唯利是图待人;设着圈套宰人,扪 着良心治人;想方设法诱人,搞着虚假骗人;厚黑心肠吃人,成功后是大人。」 庄之蝶推开门,屋里灯明着,夫人和洪江坐在沙发上一边点钱一边用计算器 算帐。庄之蝶瞧见沙发上一沓一沓大小不一的钱票,说:「嗨,这一月大赚了嘛!」 牛月清说:「赚什么了?进了一批金庸的武侠书,先还卖得可以;没想到那 一条街上,哗哗啦啦一下子又开了五家书店,又全卖的金庸的书,南山猴——— 个磕头都磕头,货就压下了。这些钱算来算去,勉强付那两个个姑娘的工资和税 务所的税金,前几天洪江买了三个书柜,现在还是空缺哩!你一天到黑只是浪跑, 也不去过问一下,洪江说湖南天籁出版社新出了一本书,叫什么来着?」洪江说 :「是《查太莱妇人的情人》。」牛月清说:「这《查太莱妇人的情人》正红火 哩,可进不来货,你不是认识天籁出版社的总编吗?他们总是来信约你的稿,你 就明日拍个电报,让他们也给咱发一批书来嘛!」庄之蝶说:「这还不容易,洪 江你明日就以我的名义去个电报。」洪江说:「我就要你这句话,要不,你又该 说我借你的名儿在外胡来了。」庄之蝶说:「只能是这份电报以我的名,也不要 说书店就是我开办的。」洪江说:「你就是太小心,真要以你的名字作了这书店 字号,什么好书都能进得来的。」庄之蝶说:「我是作家,作家靠作品,外界知 道我办书店,会有什么想法?!」洪江说:「现在什么时候了,文人做生意正当 得很哩,名也是财富,你不用就浪费了,光靠写文章发什么财,一部中篇小说抵 不住龚靖元一个字的。」牛月清说:「洪江还有一件事要和你商量,洪江你说说。」 洪江说:「开了这一年书店,我也摸了行情,写书的不如卖书的,卖书的又 不如编书的。现在许多书店都在自己编书,或者掏钱买出版社一个书号,或者干 脆偷着印,全编的是色情凶杀一类的小册子,连校对都不搞,一印几十几百万册, 发海了! 朱雀门街的小顺子,什么鸡巴玩意儿,大字不识的,却雇人用剪刀和胶水集 中社会上各类小册子中的色情段落,编了那么一本,赚了十五万,现在出入都是 出租小车,见天去唐城饭店吃一顿生猛海鲜。「庄之蝶说:」这些我知道,咱不 能这样干。「洪江说:」我知道你要这么说。现在有一件事,我和师母商量了, 一个书商拿来印好的一本武侠书,署名是刘德写的,卖不动,想便宜一半卖给咱。 我想了,咱接过来,换一个封面,署上全庸大名,一定会赚许多钱的。「庄 之蝶说:」这怎么就能赚许多钱?」洪江说:」金庸的书卖得快,这书当然写得 不如金庸,咱署名全庸,用草字写,猛地一看也是金庸了,若要查起来,我写的 是全庸啊!这事你由我办好了,只是得筹十万元,这你和师母要想办法。「牛月 清说:」只要你老师同意,钱我筹。今日汪希眠送了帖子来,说是明日要给他娘 过七十大寿,盼望咱一家人去,你要明日去就去,不去,我去向他借八万,咱再 取了存折,十万元也凑够了。「庄之蝶说:」老太太七十大寿了?我还以为那是 六十出头的人!这是要去的,可这是去向人家贺寿,怎么开口借钱?」说了一回, 一时意见不拢,牛月清就打发洪江先回书店去了,低头问:」你今晚还过文联那 边去吗?」庄之蝶说:」天这么晚了,过去又得让人开大门。「牛月清说:」要 是早,你就又过去了?咱这是什么夫妻?!「庄之蝶没有言语,上床先自去睡了, 牛月清也随后来睡,两人谁也不接触谁,就听到了城墙头的埙声如诉如泣。庄之 蝶说:」这是谁在吹埙?」牛月清也说了一句:」这是谁在吹埙?」说毕了,又 归于寂静。庄之蝶说这句话时是心里这么想着,原不想说出声来却说出了声。没 料牛月清也说了一句,他现在就希望牛月清赶快地瞌睡。但是,女人却在被窝里 动起来,并且碰了一下他,要把他的手拉过去。庄之蝶担心会这样,果然真就这 样来了,他厌恶地背了身去,装作全然地不理会。这么静躺了一会,又觉得对不 起女人,转过身来,要行使自己的责任。女人却说:」你身子不好,给我摸摸, 讲些故事来听。「庄之蝶自然是讲已经多少次重复过的故事。女人不行,要求讲 真故事,庄之蝶说:」哪里有真实的?」女人说:」就讲你发生过的。「庄之蝶 说:」我有什么?家里的猪都饿得吭吭,哪有祟的糠?!「女人说:」我倒怀疑 你怎么就不行了?八成是在外边全给了别人!「庄之蝶说:」你管得那么严,我 敢接触谁?」女人说:」没人?那景雪荫不是相好了这么多年吗?」庄之蝶说:」 这我起咒,我与人家一根头发都没动过。「女人说:」哎吆!你好可怜呀, 我以后给你介绍一个,你说,你看上谁了?」庄之蝶说:」谁也看不上。「女人 说:」 我不知道你的秉性?你只是没个贼胆罢了。刚才说汪希眠给他娘过寿,你一 口应允了要去的,瞧你那眼神,你多高兴,我知道你看上了汪希眠的老婆了!「 庄之蝶说:」看上也是白看上。「女人不言语了;庄之蝶以为她已睡着,没想牛 月清却说:」汪希眠老婆爱打扮,那么些年纪了倒收拾得是姑娘一般。「庄之蝶 说:」 人家能收拾嘛!「牛月清说:」收拾着给谁看呀?我听龚靖元老婆说,她年 轻时花着哩!当年是商场售货员,和一个男人下班后还在柜台内干,口里大呼小 叫地喊,疯狂做爱,别人听见了往商场里一看,她两条腿举得高高的,让一个男 人尽力地抽送着,她舒服得哦……啊……哦地大叫着。别人就打门,他们竟什么 也听不见,一直等来人砸门进来了,还要把事情干完了才分开!「女人说着,突 然手在庄之蝶的下边摸去,一柄尘根竟挺了起来,便拉男人上去。口口口口口 (作者删去五十一字)不觉叫了一声,身子缩成一团。庄之蝶说:」原来你也没 能耐的? 「女人说:」我没说你,你倒反嫌了我。你总说你不行,一说起汪希眠老婆, 你就兴成那样了?!我哪里比得上你好劲头,你是老爷的命,衣来伸手,饭来张 口,这两处的家,什么事我不操心?」庄之蝶说:」快别胡说!你才多大年纪, 周敏那媳妇虽比你小六七岁,可她受的什么苦,脸上却没一条皱纹的。「 牛月清就恼了,说:「一个汪希眠老婆你还不够,还要提说唐宛儿,她受什 么苦的?听夏捷来说,她是同周敏私奔出来的?」庄之蝶说:「嗯。」女人说: 「能私奔出来,在家肯定是什么活儿也不干的姑奶奶身子!说女人贱也就贱在这 里,男人对她越是含在口里捧在手里,她越是温饱了思淫,要生外心的。」庄之 蝶说:「夏捷几时来的?」女人说:「半后晌来的,来了给我带了一只菊花玉石 镯儿,说是唐宛儿让她捎给我的,说那日请客我没能去,心里过不去。」庄之蝶 说:「你瞧瞧,人家对你这么好的,你倒背后还说人家不是。玉镯儿呢?让我瞧 瞧什么成色?」女人说:「我这么胖的胳膊,根本戴不进去,装在箱子里了。我 哪儿是说了人家的不是?我是嫌你在外见着一个女的了,就回来拿人家的长处比 我的短。别说人比人比死人,如果这个家我百事不操,我也不会这么些皱纹!」 庄之蝶赶紧不再提唐宛儿,说:「你也是辛苦,赶几时请一个保姆来,前几 日赵京五说他帮咱物色一个的,到时候你就也不干,动口不动手地当清闲主儿。」 牛月清气消下来,说:「那你看吧。我也会保养得细皮嫩肉哩。」两人说了一阵 话,女人偎在丈夫的怀里猫一般睡了,庄之蝶却没有睡意,待女人发了鼾声,悄 悄坐起来,从枕下取了一本杂志来看,看了几页又看不下去,吸着烟指望城墙头 上的埙声吹动。但这一晚没有埙声,连收破烂的老头的吆喝也没听着。 翌日,牛月清去老关庙商场的糕点坊去定购寿糕,又特意让师傅用奶油浇制 了恭贺汪老太太七十大寿的字样,又买了一丈好几的苏州细绸、一瓶双沟老窖、 一包腊汁羊肉、二斤红糖、半斤龙井回来。庄之蝶却不想去。牛月清说:「这可 是你不去呀,汪希眠的老婆要问起我怎么说?」庄之蝶说:「今日那里一定人多, 乱七八糟的,我也懒得去见他们说话。汪希眠问起,就说市长约我去开个会,实 在走不开身。」牛月清说:「人家要你去,是让你给汪家壮脸的,汪希眠见你不 去生气了,我向人家提出借钱,若慷慨就罢了,若有个难色,我怎么受得了?你 是真的不去,还是嫌我去了丢显你,那我就不去了。」庄之蝶说:「你这女人就 是事多!我写幅字你带上,老太太一定会高兴的。」说毕展纸写了「夕阳无限好, 人间重晚情。」督促女人去了。 牛月清一走,庄之蝶就思谋着去周敏家,琢磨该拿些什么送唐宛儿。在卧房 的柜里翻了好大一会,只是些点心、糖果一类,就到老太太房里,于壁橱里要找 出一块花色丝绸来。老太太却要给他说话,唠叨你爹天麻麻亮就来说泼烦了,我 问大清早前生哪里的气,你爹说了,「我管不住他们,你们也不来管他们!」庄 之蝶问:「他们是谁?」老太太说:「我也问他们是谁。我们的女婿这么大的人 物,和市长都平起平坐吃饭的,谁敢来欺负了你?你爹说,还不是隔壁新的小两 口,一天到晚地吵嘴打架,苦得他睡也睡不稳,吃也吃不香。我想了,你爹不会 说谎的,你今日既然不去作客吃宴席,就一定要去你爹那儿看看,真有那烦人的 隔壁,你用桃楔钉在那里!」老太太说罢就去院里用刀在一株桃树上削桃节儿。 庄之蝶又气又笑,忙扶她回来,削了三四节桃木棍,答应去看看的。 原本安妥下老太太抽身就能走开,不想牛月清的干表姐从郊区来了,给老太 太带了一包小米。老太太好生喜欢,笑着笑着就哭起来,说这闺女不记着她,问 她爹在干什么,一年半载也不来看看,现在乡里富了,就忘了老姊妹,老姊妹并 不向他借钱用嘛。干表姐忙解释他家承包了村里的砖瓦窑,老爹虽干不了体力活, 但老爹是有名的火工,火色全由他把握的,实在抽不开身。老太太就说:「现在 抽不开身了,当年怎么三天五天来一趟,吃了喝了,走时还要带一口袋粗粮回去, 那就有空了?!」说得干表姐脸一阵红一阵白。庄之蝶就圆场说娘老了,脑子不 清楚了,整天价胡说。干表姐说:「我那儿就怪老人的?她说的也是实情,当年 我们家孩子多,日子栖惶,全凭老姑家周济的。」就对老太太说,「老姑,你骂 我爹骂得好,我爹也觉得好久没来看你了。再过十天,乡里过庙会,有大戏哩, 这回我爹特意让我接了你去的。」老太太说:「城里有易俗社,三义社,尚友社, 你妹夫看戏从不买票的,我倒去乡里看戏?」干表姐说:「戏园子里看戏和土场 上看戏不一样的,再说乡里富了,我爹说接了你去好好伺候伺候你。」老太太说 :「这我就得去了!可你只请我,怎不也请了你老姑父?」干表姐脸色煞白起来, 直拿眼睛看庄之蝶。庄之蝶说:「她就这样,一会儿说人话,一会说鬼话。」干 表姐说:「请的,请我老姑父的。」老太太就说:「之蝶,这就好了,你和你表 姐去你爹坟上看看去,惩治了那隔壁,你爹才肯去的。」庄之蝶无奈,只好说让 干表姐吃些东西再去,干表姐说她不饥的,却还是把庄之蝶拿出的糕点、水果各 样吃了些,就问,家里这冰箱值多少钱,录放机多少钱,还有那组合柜、床头柜、 柜上的那盏台灯,眼馋得了得。两人要出门时,老太太却突然要干表姐留下说妇 厂舌儿,让庄之蝶先出去。庄之蝶在院中等了好一会儿,干表姐一脸通红地出来 了,庄之蝶问:「我娘又说什么了?」干表姐说:「她是问月清妹妹捎去的药吃 了没有,有了身子了没有,叮咛要你姐夫不得喝酒……我倒真恐慌,有心让孩子 来你们这里享福,又担心这孩子不聪明,辱没了你们。」庄之蝶一时不知说些什 么,胡乱地支吾了一通,把话支开,就又说老太太阴阳难分的趣事。干表姐说, 「老太太年岁大了,少不得说话没三没四的。可人一老,阴间阳间就通了,说话 也不敢全认为是胡言乱语,我们村也常有这等事。」庄之蝶苦笑了,说:「没想 表姐和我娘一样的!」 [ 本帖最后由 漠视 于 2010-11-25 22:53 编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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